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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0章 夜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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艾憐在柴房裏已經被關了兩天了。

冷冷的月華透過門板上的縫隙照在地上, 使得地面看上去真的像上了霜一樣, 讓人覺得心寒。

地上的涼氣透過與地面接觸的肌膚滲進了四肢百骸裏, 她躺在地上采用胎兒式的姿勢把自己蜷縮成一團, 可還是冷得直打哆嗦。這裏晝夜溫差大,柴房裏沒木板、沒鋪蓋甚至連幹草都沒有。

該死的陳世美, 不問青紅皂白, 就這樣偏聽偏信地把她關起來,也一直不來見她, 這讓她根本就沒機會為自己辯解。像他這樣不能明察秋毫的昏官得造成多少冤`假錯`獄?還談什麽革新,真是可笑!

那個死胖子,竟然陷害她, 日後定叫他死在她手裏!

還有那個王延齡, 既然都結成同盟了,為何不替她說幾句好話?看來他還是沒把她當回事。

陳世美不是信誓旦旦地說王延齡一定會保護他的安全嗎, 在危險面前那號稱“忠君報國、修身守信”的絳州王氏,還不是選擇自保拍拍屁股一走了之?

這該死的男權社會!這該死的階級社會!她痛恨這裏!

她心裏咒罵著這些男人的同時把身上的破衣裳裹得更緊了。多虧那晚上侍衛送進來一套衣裳,否則她仍穿著那身被撕壞了的衣裳, 恐怕會更加難以渡過冷冷的夜晚了。

半夜, 她迷迷糊糊之際,忽然聽到門鎖一響,頓時一激靈, 馬上坐了起來, 緊張地盯著門口。她不怕別的, 就怕有壞心眼的人弄壞門鎖, 摸進來對她施`暴。

很快,門被打開了,一個身穿夜行衣的蒙面之人悄悄進來,見艾憐正坐在墻角警惕地看著他,便低聲說:“夫人,是我,別出聲,大人命我來接你,我們要馬上偷偷出城。”說完,遞給她一樣東西。

艾憐一看正是自己的皮袋子,這才松了口氣。看在陳世美沒丟下她的份上,她打算就不同他計較這件事了。她急忙起身,把皮袋子掛在腰間系好,跟著侍衛出了柴房門。

院子裏靜悄悄的,由於月光很亮,能看清一切,艾憐朝陳世美的住處看了一眼,見房門口的地上躺著兩個西夏騎兵,也不知是活的還是死了。

那侍衛躡手躡腳地領著艾憐到了房後院墻的一個豁口處說:“夫人莫出聲,小人背著您走。得罪了!”說完背起艾憐,拔地而起,翻過院墻出去了。

院墻外已經等了兩個人,一個是同樣黑衣蒙面的侍衛,另一個卻是帶著幃帽的陳世美,他們手中都拿著鋼刀。見艾憐出來,陳世美對她並沒有做出任何親密的舉動,只是擡手對兩個侍衛做了“走”個手勢,然後轉身跑了起來,兩個侍衛馬上無聲地跟在他身後。

空蕩蕩的巷子裏靜悄悄的,他們雖快速疾跑著,卻沒有發出太大的聲響。看著前面那道身手敏捷、穿著陳世美衣裳的熟悉身影,艾憐突然就明白了怎麽回事。

前面那人根本不是陳世美,而是王延齡。

陳世美使用了掉包計,腳底抹油地早就跑了!

怪不得那死胖子膽敢調戲她,他一定是早就得到了陳世美的授權,借著這件事情好被他攆走,其實是先從鹽州城裏脫身出去了。隨後王延齡以陳世美丟人丟出了國門為由,憤怒地要離開,臨行前最後一次去陳世美的房裏勸說他,趁機與他換了衣裳,所以當時走掉的人是陳世美,留下來的是王延齡。

之所以西夏人沒懷疑過掉包這件事,是因為陳世美明明腿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,卻偏偏每日拄著拐杖做出傷勢加重的假象,因此當他戴著幃帽穿著王延齡的衣裳,邁著穩健如風的步伐向外走時,西夏人中沒人懷疑他是陳世美。

怪不得自從進了鹽州城,陳世美和她睡在一張床上,卻一直規規矩矩地沒騷擾她,並且當她好心地要為他換藥時,也被他以不忍讓她擔心為由拒絕了,原來他一直在防著她,怕她知道他的腿傷早好了。

陳世美帶著使團的大部分人走了之後,王延齡以腿傷惡化及愛妾偷`人無顏見人為幌子,一直躲在屋裏不出來,就是為了給陳世美爭取去宥州的時間。

為了不讓西夏人懷疑,他把他的侍衛留給王延齡,自己則帶著王延齡的侍衛和侍從跑了。所以,他的侍衛天天來柴房給她送飯,她卻一直沒懷疑過什麽。

呵呵!那她算什麽?陳世美設的這個局裏,只有她吃盡了苦頭,是被犧牲掉的。這說明陳世美還是不信任她,怕她一個女子不能顧全大局,怕她會走漏風聲或是不予配合。

他對她的信任度還比不上他的政敵。嘴上信誓旦旦地說著喜歡她,心裏卻不動聲色地老早就開始算計著她。

多虧早就知道了陳世美的品性,艾憐對於他的算計倒是沒感到傷心,只是覺得有團怒火在心頭燃燒著。

鹽州城是個很小的城池,很快他們就到達了城墻下。

一個侍衛拿出飛爪,甩到城墻上,等王延齡攀爬過去後,他爬上墻頭,把飛爪扔下來,另一個侍衛把飛爪一頭的繩索系在艾憐的腰上,同時低聲告訴她一些防止受傷的註意事項。

由於她全身的體重都壓在腰間這根拇指粗的繩子上,所以剛一被吊起時,腰身就被勒的生痛。她兩手死命地拽著繩子,忍著痛苦,為了不讓自己像擺錘一樣撞到城墻上,她照著侍衛的話,始終面對城墻,用兩條腿蹬著城墻,盡量一步一步地借著自己被提上去的力道向上邁步。就這樣,當到達墻頭時,被城墻上的侍衛接了上去,還沒等她穩住,侍衛一轉身,又把她順著城墻的另一面緩緩給放下去了。

等她一落地,等在城墻這邊的王延齡急忙過來幫她解開了腰間的繩子。

等繩子松開了,艾憐揉了揉腰間的勒痕,禁不住痛哼了一聲,隨即嘴被王延齡有力的手掌捂住了。

“夫人切莫出聲。”他在她耳邊小聲警告著。艾憐急忙點頭以示明白。

等兩個侍衛都翻到城墻這邊時,那個侍衛背起艾憐,幾人繼續在月夜下狂奔。

艾憐回頭看鹽州城,城門樓處的光影下,隱約現出了巡邏士兵的人影,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裏,就怕這麽明亮的月光下,他們奔跑的身影會被發現。

跑出了大約二裏多地,從一個小樹林裏,鉆出三個人來,他們手裏都牽著馬。

幾人上了馬,艾憐和背她的侍衛共乘一匹馬。王延齡對那三人拱了下手,作揖道:“請轉告欽木查大人,我王延齡領他的這個人情。”

說完,他們策馬狂鞭,朝大宋的方向疾奔而去。

鹽州城的驛館裏,換崗的士兵發現陳世美跑了,急忙喊醒利渥加和欽木查。

利渥加看著門口倒下的兩具死屍,氣急敗壞命令城裏的騎兵都整頓待發,由於不知陳世美逃去了哪裏,便把騎兵們分為四路,下達了務必要活捉陳世美的命令,然後命他們分別朝不同的方向追去。

西夏人善於騎射,野外生存的技能高超,追蹤的本領也很強,很快,向大宋方向追去的騎兵發現了他們的蹤跡。

艾憐和侍衛兩個人騎一匹馬,肯定會影響到速度,再加上沒有向導,他們不熟悉這裏的地形,只是憑著感覺向大宋的方向跑,這樣到了黎明時分,漸漸地被西夏騎兵追了上來。

最糟糕的是前面竟然出現了一條洶湧湍急的河水。兩岸高聳,河谷深陷,滾滾的河水打著漩渦咆哮著向前奔流。

幾人無法繼續向前,只得下了馬。

王延齡和兩個侍衛拿著鋼刀,一字排開地站在斷崖一樣的岸邊,眼神堅毅,目視著前方越來越近的騎兵,做好了血戰的準備。

他們身後的艾憐面如死灰,騎兵有一百多人,肯定會寡不敵眾。

由於王延齡始終戴著幃帽,所以西夏騎兵們一直以為他是陳世美,為首的軍官勸說道:“陳大人,您可別意氣用事,我王還沒決定是否議和,所以我並不想傷害您,只想請您好好地跟我回去。如果您不配合,我只能強行帶您回去了。得罪之處,還請見諒,日後一定親自向您謝罪。”

王延齡二話不說,一躍而起,提刀向他砍去。

早有極幾個騎兵打馬過去攔在半路,其中一人被王延齡一刀砍下馬來。

那軍官大驚失色道:“你到底是誰?你根本就不是陳世美!他一文弱書生,又有腿傷,如何會有你這樣的身手?”

王延齡根本不理他,又是一躍,向他的方向砍去。見他如此狠戾,那軍官也不再客氣,指揮著手下的士兵迎戰。

這真是一場惡戰,王延齡和那兩個侍衛雖然是高手,但對方人多勢眾,又是訓練有素的騎兵,戰場殺敵經驗豐富,所以打到最後,兩名侍衛都渾身是血地戰死了。

由於不知道身穿陳世美衣裳的人到底是誰,那軍官怕他真是陳世美,萬一殺了他後,將來國主又想議和了,他無法承擔屠殺大宋使臣的責任,所以在對付王延齡時,他命令手下騎兵只許傷他,不得殺他,這才使得王延齡一直活到現在。

多虧這個西夏軍官還有些道義,只對那三個男人下手,沒有把艾憐當做人質去脅迫王延齡投降。

到最後王延齡的衣裳全都是血漬,青色的錦袍上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顏色時,他扔掉手中那把刀刃卷得再也沒有殺傷力的刀,踉蹌著退到艾憐身邊,疲憊得彎下腰來,大口大口劇烈地喘息著。

艾憐急忙扶住他,心裏為他擔心極了。若敵人發現他是王延齡,那他就慘了,他一直鎮守西北邊疆抵禦西夏,對西夏人來說是不共戴天的仇敵,更何況他心高氣傲,寧可死掉也絕不會成為俘虜任人侮`辱。

他今天怎麽看都是死路一條了。

艾憐低聲地提醒他:“你跳河吧,雖然同樣會死,卻不用擔心死後被敵人侮辱。”

王延齡詫異地看了她一眼,見她的眼裏有憐憫和同情,便神色冷峻地問她:“那你怎麽辦?”

艾憐本想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,她一個女人不需要什麽氣節,可是看著滿身傷痕的王延齡,這句沒骨氣的話卻說什麽都說不出口。

王延齡看穿了她想要投降的想法,便低下頭來,對著她的耳朵,以只有她才能聽到的聲音,不屑地問道:“夫人,還剩二十多個毫發無損的健壯男人,你確定你能承受得住嗎?”

艾憐一楞,隨即明白了他話中的深意,頓時臉羞漲得通紅。

原來她今天同樣是死路一條!

她身上如篩糠般抖了起來,緊緊靠在了王延齡身上,“我和你一起跳,你千萬別丟下我。”

話音未落,突然感覺到他的手臂攬上了她的腰,緊接著身體騰空而起,耳邊風聲呼嘯、眼前的騎兵、懸崖等景像快速向上掠過。

她“啊——”的一聲尖叫,心臟感覺像是爆裂了,這快速下墜的恐怖感覺如同坐過山車,還沒等她反應過來,兩人就掉進了洶湧咆哮的河水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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